打卡来啦寒假阅读韩浩月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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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语文学习,阅读和写作是很重要的两个方面,每年高考作文分值一般是60分,现代文阅读40分,两项约占70﹪,成为高考语文最重要的部分。那么,如何提高阅读和写作能力呢?《东坡志林》里提到,有人问欧阳修怎样写文章,他说:“无他术,唯勤读书而多为之,自工。世人患作文字少,又懒读书,每一篇出,即求过人,如此少有至者。疵病不必待人指摘,多做自能见之。”可见,阅读是写作的基础,只有多读、多写,才有可能读透、写好。因此,如何在课本之外进行有效阅读,并通过有效阅读指导写作,成为我们广大学子最关心的问题。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,大家接触到各类文学作品的机会大幅度提高,阅读的面也更加宽广,而另一方面,如何在繁杂多样的文学作品中筛选出经典、优秀的、历久弥新的作品,节约搜索时间、提高阅读效率,成为一个难题。为此三山语文利用寒假时间,精心选择一些名家经典,推送给大家阅读、思考,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。寒假来了‖这份成长阅读书单请收好广而告之‖三山语文和你一起寒假阅读

1.陈忠实散文

2.赫尔曼?黑塞散文

3.朱成玉散文

4.贾平凹散文

5.林贤治散文

6.简媜散文

7.李汉荣散文

8.王开岭散文

9.新疆李娟散文

10.陕西李娟散文

11.潘纤云散文

12.江少宾散文

13.朱以撒散文

14.女真散文

15.成向阳散文

韩浩月,年出生,山东郯城人。现居北京。时评人,影评人,专栏作家,中文网络知名写手。亦曾在十余家传统媒体开设专栏。出版代表作为《世间的陀螺》,以及《I服了YOU——写给大话时代的告别书》,男性话题作品集《男人道》《涩男人》,影评集《一个人的电影院》,随笔集《午睡主义者》、《一个人的森林》等十余种。《爱如病毒,喜欢潜伏》年10月出版,获冯小刚、贾樟柯等名人以及《中国青年报》、《新京报》等多家媒体编辑推荐。新书《错认他乡》由中信出版社于年10月出版。年度十大博客人物之一。博客中国十年影响中国名博客之一。第一、二届华语电影优质大奖评委。上海电影节电影频道传媒大奖评委。为《中国青年报》、《新京报》、《京华时报》、《深圳商报》等多家媒体撰写文娱评论。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散文奖获得者。年6月,担任第十一届中国电影金扫帚奖评委。

我为孙悟空哭过韩浩月

哭声忽然消失了。我是说人生到了某个阶段的时候。就像是走进了一串长长的、高大的水泥管道中,你用石块敲击着管道壁,聆听它所发出的声响,开始的时候,敲一下总是会响一声的,但持续了几个小时,再敲时那回响声突然没了,你不相信,你用力敲,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,但声音没了就是没了。

没有哭声的日子真安静,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。因为在一直以来的人生体验当中,或者说在自己的某种价值观里,人活着就是要哭的,要么因为外部环境的压迫而哭,要么因为内心的压抑而哭,作为一个人,不会哭怎么行呀,有时候耳朵边会有一种劝导般的呓语:你快哭啊,你可以哭,你为什么不哭?

哭太难了。我试过。呆在某个绝对隐私、绝对安全、绝对不会有人知晓的空间里的时候,我想温习这种久违的行为,我尝试张开嘴巴发出声音,可是我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干裂——像板结的土地那样,生硬、脆薄、尴尬。我被自己尴尬到了,于是对着空气喊了一嗓子,试图缓解这尴尬,喊完之后好了一些,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
如果可以的话,我不想参加任何人的葬礼。我喜欢参加婚礼、生子宴、生日宴、升学宴,只要是喜事,都可以,哪怕去的身份与理由有些牵强,也会高高兴兴地去,人生欢乐无多,有欢庆的机会和如此正当的理由,要珍惜,要大声喝彩、大力碰杯、开怀大笑。

不哭啊。在哄孩子的时候,说的最多的是这三个字。如果孩子依然哭闹不止,人就会莫名暴躁起来。归根结底,我是受不了哭声的。谁又知道,我小时候自己就是个“爱哭鬼”呢。

母亲不止一次笑着跟我说,我小时候可爱哭了,一哭就是一两个小时,不哄倒还好,越哄就越哭得厉害,后来我哭的时候,干脆所有人都不管,任凭我哭得昏天暗地。

我隐约记得幼年的时候,哭到后半截已经不是真的哭了,而成了一种表演,人在这么小的时候就会表演哭,难怪长大了就不会哭了,因为羞赧,因为不好意思,也有可能是眼泪从小哭干了,再也哭不出来了。还能记得的,是少年时的哭,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《西游记》,每每看到孙悟空“止不住腮边泪坠”“泪如泉涌”“心如刀绞泪似水流”,就会跟着一起流泪,孙悟空是谁?那是一名少年心目中的英雄啊,是幻想世界中可以惊天地动鬼神的人物,连他都如此爱哭,让我等这些弱小少年该怎么办才好。

我羡慕那些可以哭出声来的人,但更愿意拥抱那些因为哭不出来而显得无比别扭的人,因为在我看来,他们身体最重要的一个功能被剥夺了。真想好好大哭一场啊,不顾环境,不顾年龄,像幼年时那样,一边哭一边从指缝里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。

我的饥饿年代韩浩月选自年07月《中国青年报》

在我的童年记忆里,发生过一件大事:我的父亲去世了,因为疾病和饥饿。小时候,奶奶无数次讲到家里挨饿时的情形,讲到村外的槐树皮都被剥来吃了,具体的吃法是用石磨把槐树皮磨成粉,掺进一点儿少得可怜的玉米面或高粱面,蒸成好不容易才能捏成一个团团形状的窝头,就着白水吞下去。

我父亲有五个弟弟和一个妹妹。饿得没有办法,就带着弟弟们去田野里偷吃的。青青的豌豆还没成熟,就被父亲偷着吃了,只能在地里吃,不能带回家,因为豌豆有生产队的人看着,被抓住了会挨一顿打。父亲和他的弟弟们,常吃得一嘴青色的豌豆汁。

父亲去世那年是年,那时候已经不用吃树皮、槐花和未成熟的豌豆了,但地里的粮食还是不够吃。家里第一次做小麦煎饼的时候,奶奶在灶前泣不成声,因为她想到了我父亲,在我们全家终于等到可以吃到小麦煎饼的时候,他却去世了。后来我和奶奶聊天,她总少不了要说一句,“可怜我的大儿子,临死前都没吃到小麦煎饼。”

之后不久,我们举家从偏远的乡村迁往县城,因为我暂时不能转学去县城,只能一个人被留下求学。同时被留下的,是一大包煎饼和一小袋只有三四公斤重的小麦。因为没钱,我没法去学校食堂打饭,即使那份饭菜加在一起可能也不过一两毛钱。在别的同学相约去食堂打饭的时候,我只能一个人溜回宿舍,打开那包煎饼,抽出一张来掰碎,放进茶水缸子里,再去用免费的开水泡开,一点点吃掉。因为不确定家人什么时候能来给我送吃的,我规划了吃掉这包煎饼的时间,也就是说,我起码要保证,在一个月内,每天能吃到一块煎饼,这样才有安全感。直到有人来给我送吃的,或者把我接走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包煎饼渐渐发霉了,但用开水烫烫,还是勉强可以下咽的。只是食量不够,在课堂上经常会感到饥肠辘辘。那时候好饿啊,可愚笨的脑袋,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去田野里找一点吃食,只是被动地一天天缩小食量……等我爷爷来学校接我的时候,煎饼已经全部吃光了,只剩下那袋没舍得吃的小麦,本来打算用它在最艰难的时刻去换取一些饼或馒头回来的,现在用不着了。爷爷后来和我聊天时常说的一句话是,“你那时候可怜得就剩下一小袋麦子了……”

到了县城后,我们整个大家庭的境遇并不比在农村好多少。爷爷在街头摆了个摊子卖白开水,用这个连小生意都算不上的收入养活全家。在县城中学,家境好的学生更多了,那时候似乎没人再挨饿,起码孩子们是饿不着了,但我还是觉得饿。家里从来都没有“早餐”这个说法,每天起床后无论寒冬还是酷暑,都是饿着肚子去上学,到了课间操的时间,已经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。路遥在他的小说里,曾用这样的句子来形容,“饥饿经常使我一阵又一阵地眩晕。走路时东倒西歪的,不时得用手托扶一下什么东西才不至于栽倒。课间,同学们都到教室外面活动去了,我不敢站起来,只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,我甚至觉得脑袋都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——为了不让尊贵的它在这个世界面前耷拉下来,身上可怜的其他部位都在怎样拼命挣扎着来支撑啊!”

饥饿是多么可怕的东西,它让自卑的人更自卑,让敏感的人更敏感,它让人与人之间丧失了本真的联系,让美好的情感竟然变成了耻辱。饥饿是悬挂在人们头顶的乌云,走到哪儿抬头都能看到它,即便你不抬头看它,它也会通过胃来提醒你。在饥饿面前,尊严有时候会凸显它强烈的模样,有时候又脆弱到不堪一击。

在我上中学的时候,班级里兴起一股风气,偷女同学带的盒饭吃。那是不愿意中午回家吃的女同学们带的午餐,这些午餐,往往在上课间操前后,就被饥饿的男同学们偷吃掉了。开始的时候,有女同学向班主任告状,后来发现没用,就纷纷多带一点,有喜欢的男生,还会专门送到他面前,看着他吃完。

我参加过偷吃盒饭的行动,被女同学抓到过,也被班主任训斥过。不知不觉间,也有两位女同学注意到了我,她们开始给我带吃的,不仅是盒饭里的米饭和炒菜,有时还有一些辣炒的肉块和时令水果,冬天的时候,还有香喷喷的烤地瓜。我看到过网上有人问,在路遥的小说里,吴亚玲是喜欢或爱马建强吗?对于这个问题,我的看法是这里面有喜欢和爱的成分,但更多不是异性之间的,而是人性美好的一面在闪光。在困难的日子里,如果连这些美好的人性也消失了,那才叫难上加难,没法活了。

我一直把那两位女同学当成姐姐式的人物,她们也把我当成弟弟,听我讲我以前的故事,她们会哭,会流泪。毕业之后,我们保持了一段时间的通信,她们告诉我她们的境遇,喜怒哀乐,我告诉她们我喜欢文学,在学习写作。后来联系就慢慢地中断了。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她们的样子,但不会忘了她们在我饥饿的岁月里提供的食物,也让我对女性独有的情感抱有倾慕之心。

断断续续地,后来还有过一些挨饿的经历,不过都已经是片段式的了。记得有一次坐长途公交车去另外一个县城,坐上车后心慌慌的,才想起来上车前没有吃东西,胃空荡荡的。没法下车去买什么食物,只好在口袋里摸索,竟然摸出了几十颗瓜子。把那些瓜子一颗颗小心地剥开,再小心地放进嘴里,慢慢地咀嚼,慢慢地咽下,真觉得这瓜子是天下最好吃的食物。

饥饿真是一种深刻的记忆,以后纵然品尝过诸多美食,也一直忘不了那几十颗瓜子的味道。在以后的时光里,我再未读过路遥描写饥饿的文章,因为不用读,文字中那些刻骨铭心的描写,已经深深印在心里,哪怕具体的章节和词句都忘记了,但故事里那个倔强少年,却一直以飘摇的形象存在着。他那被冷风吹起的破旧衣裳,他奔跑在田野里,为一个被人们遗留在地里的土豆而欣喜若狂的样子,面对喜欢的女生时的那种自惭形秽……都让我感同身受。

许多优秀的中国作家,都有深刻的饥饿经历,因为他们都曾经历过比我所经历的要困苦得多的饥饿岁月。莫言获得年诺贝尔文学奖时,有记者问他是什么促使他走上了文学道路,他的答案是“饥饿”。莫言在“三年自然灾害”期间,吃过树皮、草根。同样是在年,村里的学校拉来了一车煤块,莫言从煤车上抢了一块,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。后来回忆,莫言觉得那煤块越嚼越香,“味道好极了”。可以说,是饥饿“喂养”出了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。

年获得卡夫卡文学奖的作家阎连科,在他的领奖词中,一开始就讲述了他的饥饿记忆,他说:“那时候,我只有几岁,随着母亲去寨墙下面倒垃圾,母亲拉着我的手,指着寨墙上呈瓣状的观音土和散粒状的黄土说:‘孩子,你要记住,这种观音土和榆树皮,在人饥饿煎熬到快要死的时候,是可以吃的,而那种黄土和别的树皮,人一吃就会更快地死掉。’”

现在的孩子们,没有挨过饿,他们中的多数,都是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端着饭碗满屋子追着喂食的一代。因此,他们并不知道食物最香的原因,不是出自多好的厨子之手,不是多么优良的食材,而是——只有在饥饿时,你才会觉得,食物会让人感恩,也会让人流泪,更会让人铭记。

饥饿是种深刻的记忆韩浩月选自《散文》年第8期

路遥是对我有很大影响的中文作家,他写过长篇巨著《平凡的世界》,也有一部被改编成电影后轰动全国的《人生》,但印象最深刻的却是他的中篇作品《在困难的日子里》,这可能是因为我和书中主人公的命运多少有点相似的缘故。

《在困难的日子里》的主人公名字叫马建强,在年那个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困难时期,他从乡下以全县第二名的好成绩,考进了县城的高中,这对父老乡亲来说是件轰动的事,但因为没钱没粮,马建强险些没能如愿进入学校。

在父亲托人捎来话,告诉马建强再也无法给他送来一粒粮食了之后,他被推到了一个绝境,从此之后他就只能依靠自己解决“口粮”问题了,城郊的那片田野成了他的“天堂”。人在饥饿的时候会被本能驱使,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,路遥刻画了一个疯狂在田野里觅食的人物形象,“酸枣、野菜、草根,一切嚼起来不苦的东西统统往肚子里吞咽”。

《在困难的日子里》发表于年,我是在十多年之后才读到这篇小说的,也是因为这篇小说,喜欢上了路遥的其他作品,并把路遥当作我人生的精神导师之一。记得在阅读这篇小说的过程里,不止一次泪流满面,因为分明在马建强身上,读到了我自己的影子。

在我有童年记忆时,发生了一件大事,我的父亲去世了,因为疾病和饥饿。在小时候,奶奶无数次讲到家里挨饿时的情形,讲到村外的槐树皮都被剥了吃了,具体的吃法是,把槐树皮用石磨磨碎成粉,掺杂进一点少得可怜的玉米面、高粱面,蒸成好不容易才能捏成一个团团形状的窝头,就着白水吞下去。

我父亲有五个弟弟和一个妹妹。饿得没有办法,就带弟弟们去田野里偷吃的。青青的豌豆还没成熟,就被父亲偷着吃了,只能在地里吃,不能带回家,因为豌豆有生产队的人看着,被抓住了会挨一顿打,父亲和他的弟弟们,常吃得一嘴青色的碗豆汁。

父亲去世那年是年,那时候已经不用吃树皮、槐花和未成熟的豌豆之类的了,但地里的粮食还是不够吃。家里第一次烙小麦煎饼的时候,奶奶在灶前泣不成声,因为她想到我父亲这辈子,终于等到可以吃到小麦煎饼的时候,他却去世了。后来我和奶奶聊天,她总少不了要说一句:“可怜我的大儿子,临死前都没吃到小麦煎饼。”

年,我和马建强一样,从农村考到了乡里的中学。之后不久,我们家举家从偏远的乡村迁往县城,因为我暂时不能转学去县城,只能一个人被留下求学,同时被留下的,是一大包煎饼和一小袋大约只有三四公斤重的小麦。

对于刚进入高中的马建强,路遥这样写道:“尽管目前社会普遍处于困难时期,但贫富的差别在我和这些人之间仍然是太悬殊了。他们有国库粮保证每天都有粮食供应,父母亲的工资也足以使他们穿戴得体体面面,叫人看起来像个高中生的样子。而我呢,饥肠辘辘不说,穿着那身寒酸的农民式的破烂衣服,跻身于他们之间,简直像一个叫花子!”

这多符合我当时的情境。因为没钱,我没法去学校食堂打饭,虽然那份饭菜加在一起可能也不过一两毛钱。在别的同学相约去食堂打饭的时候,我只能一个人溜到宿舍,打开那包煎饼,抽出一张来掰碎,放进茶水缸子里,再去用免费的开水泡开,一点点吃掉。因为不确定家人什么时候能来给我送吃的,我规划了吃掉这包煎饼的时间,也就是说,我起码要保证,在一个月内,每天能吃到一块煎饼,才会带来安全感,等到有人来给我送吃的,或者把我接走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,那包煎饼渐渐发霉了,但用开水烫烫,还是勉强可以下咽的。只是食物不够,在课堂上经常会感到饥肠辘辘,那时候好饿啊,但我没有马建强的觅食本能那么强,愚笨的脑袋,怎么也没想到可以去田野里找到一点吃食,只是被动地一天天缩小食量。

可能是青少年时期比较懵懂的缘故,我没体会到马建强在他所处环境里的绝望,只是有些孤僻,不爱和人相处,不爱运动,喜欢遐想,在思绪的漫游中觉得时间有时很快,有时又很慢……等我爷爷来学校接我的时候,煎饼已经全部吃光了,只剩下那袋没舍得吃掉的小麦,本来打算用它在最艰难时刻去换取一些饼或馒头回来的,现在用不到了。爷爷后来和我聊天时常说的一句话是:“你那时候可怜的,就剩下一小袋麦子了……”

到了县城后,我们整个大家庭的境遇并不比在农村好多少。爷爷在街头摆了个摊子卖白开水,用这个连小生意都算不上的收入养活全家。在县城中学,家境好的学生更多了,那时候似乎没人再挨饿,起码孩子们是饿不着了,但我还是饿,家里从来都没有“早餐”这个说法,每天起床后无论寒冬还是酷暑,都是饿着肚子去上学,到了课间操的时间,已经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,路遥用这样的句子来形容:“饥饿经常使我一阵又一阵的眩晕。走路时东倒西歪的,不时得用手托扶一下什么东西才不至于栽倒。课间,同学们都到教室外面活动去了,我不敢站起来,只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,我甚至觉得脑袋都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——为了不让尊贵的它在这个世界面前耷拉下来,身上可怜的其他部位都在怎样拼命挣扎着来支撑啊!”

《在困难的日子里》中的马建强很幸运,他遇到了一个无论形象还是性格都很美好的女同学吴亚玲。吴亚玲是马建强困难日子里的一道光,她为马建强做了一份饺子,还把自己父母支走了,想要马建强吃一顿饱饭。为了这顿饭,吴亚玲可是煞费苦心,但马建强已经敏感到一定程度了,连听到“吃饭”这两个字,都觉得是别人对他的怜悯,委屈的吴亚玲泪珠挂在了脸上,而马建强的身体也在“剧烈地哆嗦着”,“止不住的热泪在脸颊上刷刷地淌下来了”……

由此可见,饥饿是多么可怕的东西,它让自卑的人更自卑,让敏感的人更敏感,它让人与人之间丧失了本真的联系,让美好的情感竟然变成了耻辱。在马建强所处的时代,饥饿是悬挂在人们头顶的乌云,走到哪儿抬头就能看到它,即便你不抬头看它,它也会通过胃部的痉挛来提醒你,在饥饿面前,尊严有时候会凸显它强大的模样,有时候又脆弱到不堪一击。

在我上中学的时候,班级里兴起一股风气,偷女同学带的盒饭吃,那是不愿意中午回家吃的女同学们带的午餐,这些午餐,往往在上课间操前后,就被饥饿的男同学们偷吃掉了。开始的时候,有女同学向班主任告状,后来发现没用,就纷纷多带一点,有喜欢的男生,还会专门送到他面前,看着他吃完。

我参加过偷吃盒饭的行动,被女同学抓到过,也被班主任训斥过。不知不觉间,也有两位女同学注意到了我,她们开始给我带吃的,不仅是盒饭里的米饭和炒菜(有时菜里面还有一些辣炒的肉块),还有一些时令水果,冬天的时候,还有香喷喷的烤地瓜。我看到过网上有人问,在路遥的小说里,吴亚玲是喜欢或爱马建强吗?对于这个问题,我的看法是,这里面有喜欢和爱的成分,但更多不是异性之间的,而是人性美好的一面在闪光。在困难的日子里,如果连这些美好的人性也消失了,那才叫难上加难,没法活了。

我一直把那两位女同学,当作姐姐式的人物,她们也把我当作弟弟,听我讲我以前的故事,会哭,流泪。毕业之后,我们保持了一段时间的通信,她们告诉我她们的境遇,喜怒哀乐,我告诉她们我喜欢文学,在学习写作。后来联系慢慢地中断了。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她们的样子,但不会忘了她们在我饥饿的岁月里提供的食物,也让我对女性独有的情感抱有倾慕之心。

断断续续地,后来还有过一些挨饿的经历,不过都已经是片段式的了。记得有一次坐长途公交车去另外一个县城,坐上车后心慌慌的,才想起来上车没有吃东西,胃空荡荡的,也没法下车去买什么食物,只好在口袋里摸索,竟然摸出了几十颗瓜子,把那些瓜子一颗颗小心地剥开,再小心地放进嘴里,慢慢地咀嚼,慢慢地咽下,真是觉得这瓜子是天下最好吃的食物。饥饿真是一种深刻的记忆,以后纵然品尝过诸多美食,但一直忘不了那几十颗瓜子的味道。

在以后的时光里,我再未读过路遥那篇《在困难的日子里》,因为不用读,文字中那些刻骨铭心的描写,已经深深印在心里,哪怕具体的章节和词句都忘记了,但故事里那个倔强少年的形象,却一直以飘摇的方式存在着,他那被冷风吹起的破旧衣裳,他奔跑在田野里,为一颗被人们遗留在地里的土豆而欣喜若狂的样子,面对喜欢的女生时的那种自惭形秽……都让我感同身受。也许,从读完这篇故事开始,我的骨子里就有了饥饿情结,对描写饥饿的文字特别感兴趣,后来才知道,许多优秀的中国作家,都有深刻的饥饿情结,因为他们都曾经历过比我所经历的要困苦无数倍的饥饿岁月。

莫言获得年诺贝尔文学奖时,有记者问他是什么促使他走上了文学道路,他的答案是“饥饿”。和《在困难的日子里》的马建强一样,莫言在“三年自然灾害”期间,吃过树皮、草根,同样是在年,村里的学校拉来了一车煤块,莫言从煤车上抢了一块,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,后来回忆,莫言觉得那煤块越嚼越香,“味道好极了”。可以说,是饥饿“喂养”出了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。

写饥饿,天津作家杨显惠有一本著名的纪实文学作品《夹边沟记事》,这本书里面写到一种食物叫“粉汤”,别看这个名字看上去挺洋气,事实上却是用黄茅草籽煮出来的,只是看上去像淀粉熬的汤而已。杨显惠在书中写道:“这东西根本就没有营养,但是也没毒,吃它就是把空空的肠胃填充一下,克服饥饿感,就像有些地方的人吃观音土一样。这种东西能挺时间,吃上一次能挺三天,因为它是不消化的。既然不消化也就排泄不出来,需要吃别的野菜什么的顶下来。这种东西千万不能在粥状的时候喝下去。在它还没凝固成块状之前喝下去,它会把肚子里的其他食物——树叶子呀,干呀,还有别的杂草籽呀——粘在一起,结成硬块堵在肠子里形成梗阻。”

如果说这样的描写还不足够惊心动魄的话,那么书中记录的其他故事足以让人惊呆:一名“劳改犯”把刚吃到胃里的食物呕吐了出来,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颗粒,马上被别的“劳改犯”抢了去。为什么要抢去?因为这些呕吐物放在水里清洗一下,还可以重新做成饭吃下啊。我不是太过感性的人,但看到这样的情节,也难免落泪。

年获得卡夫卡文学奖的作家阎连科,在他的领奖词中,一开始就讲述了他的饥饿记忆,他说:“那时候,我只有几岁,随着母亲去寨墙下面倒垃圾,母亲拉着我的手,指着寨墙上呈着瓣状的观音土和散粒状的黄土说:‘孩子,你要记住,这种观音土和榆树皮,在人饥饿煎熬到快要死的时候,是可以吃的,而那种黄土和别的树皮,人一吃就会更快地死掉。’”

这些,仅仅是我能想到的作家们描写的饥饿体验,民间还有无数人,在脑海里存放着他们的饥饿记忆,那是我们民族的一段苦难史,是万万不可忘却的。忘掉饥饿,就是忘掉我们曾走过多么艰辛的日子,就不会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。当看到这样的新闻——《我国每年浪费粮食万吨,够两亿人吃一年》,还有高档酒楼中,满桌的山珍海味还剩下大半就被整桌地倒掉,就忍不住心痛。

我一直觉得,现在的食物浪费状况如此严重,和我们曾经的饥饿记忆有关,因为被饿怕了,所以宁愿吃不了,也要点满一桌子饭菜,宁可被倒掉,也不愿意在请客时面对菜肴被吃光的尴尬。这是对饥饿记忆的一种报复,而这种报复又是那么没有必要。面对物质过剩,我们更应该正视过去的饥饿,走出饥饿的阴影,用正常的心态去对待食物,进一步来说,用从容的心态来面对生活。

在给年轻的孩子推荐读物时,我会特别推荐这本《在困难的日子里》,孩子们嘻嘻哈哈,要去读漫画、玩游戏,薄薄的一本书放在那里,也许一页都没打开过。他们没有挨过饿,他们中的多数,都是被爷爷奶奶、爸爸妈妈端着饭碗满屋子追着喂食的一代,因此,他们并不知道食物最香的原因,不是出自多好的厨子之手,不是多么优良的食材,而是——只有在饥饿时,你才会觉得,食物会让人感恩,会让人流泪,会让人铭记。

爷爷这一生韩浩月选自《散文》年第1期

时常梦到爷爷。在他活着的时候,梦到他死了。在他去世之后,梦到他活了。那些梦无比真实,午夜惊醒的时候,看着卧室地上冰凉的月光,心脏会紧得透不过气来。

我会默默地在心里说一句:请您走开,别再到我梦里,我帮不到您什么。

也会迷信地想:是不是他在那边,又没有钱花了?今年春节,一定给他多烧一点。

这两年随着年龄增大,也看多了生死,再梦见他的时候,也淡定了许多。躺在夜里,均匀地呼吸着,回想梦中的情境。虽然梦境瞬间褪去,能被记住的场景,寥寥无几。

不明白为什么总梦见他。从没有梦见过其他家人。而且在梦里,与他相关的总是不好的事,可以这么说,他是总带来噩梦的人。这不由让我去沉思其中的由来。

我对爷爷的第一个非常清楚的记忆,来自年。那年他骑着自行车到一个名字叫“花园乡中学”的地方,把正在上初一的我,接到县城去。

从花园乡中学到县城大约有17公里路。初秋的乡村公路寂寞荒凉,那是我第一次走那么远,觉得这17公里,几乎像一生那么漫长。

爷爷曾带着全家二十多口人在农村生活了近十年,之后又把全家从农村带回到了县城。我们这个家族的身份,从市民到农民,又从农民变回了市民。不过是十几公里的路程,命运就这么颠簸了一个来回。

不过是十几公里的路程,命运就这么颠簸了一个来回。

回到县城一无所有的爷爷,和他几个已经分别成家的儿子,在街道办事处的帮助下,租住了不同人家的房子。

为了养活家庭,爷爷依次做过这些职业:卖大碗茶、摆水果摊、卖凉菜、杀猪、摆书摊,那时候孩子们好养活,几分钱一碗的大碗茶,也饿不死一家人。

这二十年来,我印象最深的是,每年春节从北京回老家,医院门口,看见爷爷在那里摆书摊卖书。

那个时间段通常是下午,书页不停被寒风掀起封面,穿着棉袄的爷爷歪坐在椅子上打盹。有一年路过时,曾亲眼看到过两个偷书的孩子,拿起他们选中的书撒腿就跑,爷爷对此一无所知。

有时,我会在书摊那儿坐一刻钟再走。有时,则是路过看一眼,一秒也不停留。

从没认真听过爷爷的故事,本能地排斥那些故事,不知道是否因为有关爷爷的那些往事太过凄凉,还是因为自己的承受能力不够。

据说爷爷的亲生父亲姓张,因为某种原因,被过继给了姓韩的人家。这对子孙后代来说是个噩梦,在家乡,改姓是个耻辱的事情。尤其是孩子们在学校遭遇同学们的诘问时,那种屈辱感无法用言辞形容。

爷爷从来不解释。他对这个问题既敏感又倔强,每每有人试图向他征询“真相”,他就会憋红着脸狠狠地回一句,“我姓韩,你们就也姓韩!”

这对子孙后代来说是个噩梦,在家乡,改姓是个耻辱的事情。

在韩家,爷爷被收养的生涯似乎过得并不好,至于哪里不好,他没说过,别人也不知道。但我记得一个情形:他因为顶撞了他的后妈(我的太奶奶),被喝令跪下,而他老老实实地跪下了。要知道,那时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。

我对这种暴力反感至极,也曾利用一个孩子跑得快的特点,小心又反复地挑战太奶奶的权威,内心带着“复仇”的火焰。我在帮他,心里对他也带着一点恨,觉得整个家族生活得憋屈,很大程度是他带来的。

爷爷身上有懒骨,这是奶奶说的。

奶奶是地主家女儿,不算是大家闺秀,也算小家碧玉。至于为什么会嫁给一穷二白的爷爷,一个合理的解释是,那会儿地主家的女儿没人敢娶,一无所有的爷爷光脚不怕穿鞋的,结了这门亲。这也是他被人赶出县城的原因之一。

在家从没干过活的奶奶,嫁到韩家之后当牛做马,农活一样一样地学。清晨到地里,埋头干活到天黑,这种劳碌命,一直伴随到她去世。

在家从没干过活的奶奶,嫁到韩家之后当牛做马,农活一样一样地学。

而一直活得很遭罪的爷爷,在结婚后反倒有了“地主家少爷”的福气,在家里吆五喝六,动辄就大发脾气。在地里干活,忙不了一会就到树底下乘凉休息。奶奶经常被他气得半死,但仍然对他很好,每天都会用开水冲一个鸡蛋再洒上几滴香油,端给爷爷当早餐。

凡是劳心费力的事情,他都干不成。出门卖豆腐,卖了一天,一块豆腐也没卖出去。回家的路上下雪滑倒,那一车豆腐都进了水沟。

能不干活就不干活,想发脾气就发脾气,爷爷成了家里谁都不敢惹的暴君。

有一年暑假,爷爷带我去玉米地锄草,不过五亩的玉米地,我们爷俩整整锄了一个月,结果后面的还没锄完,前面已经锄过的就又疯长了起来。爷爷对此不以为然。“草是永远锄不完的,”他说。

在一贯的家庭教育中,孩子是没有财产支配权的,所有人赚的钱,都要交给爷爷。我也不例外。虽然并不情愿,但当某种事物已成规律,也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。

在打工岁月里,无论是每月赚八十块,还是每月赚两百块,大部分是要上缴的,大约留下十分之一,给自己零用。

记得有一年,在一家漂白粉厂干活,挣了五百块钱,很开心地交给爷爷,期待得到一句赞扬。但没有。他转手把这五百块给了我一个等待用钱还账的叔叔。我的心肺那刻被气得要炸裂,凭什么?!

最激烈的一次冲突,来自于家里丢了一角钱。奶奶放在柜子上的一沓一角钱,丢了一张,可能是风吹丢的,可能是老鼠拖走了,也可能是压根就没有那么一张一角钱。我被诬陷偷了那一角钱。

为了证实清白,我爬上椅子,拧下了堂屋的灯泡,把手伸了进去,以“自杀”反抗。为了一毛钱,我愿意送掉我一条命。这成为后来内心久久过不去的一道坎。

为了一毛钱,我愿意送掉我一条命。这成为后来内心久久过不去的一道坎。

但与钱有关的事,爷爷在两件事情上也表现出了“深明大义”。

第一件事,是我跟他要一千块钱买一辆摩托车。他慷慨地给了我,那辆摩托车成为我青春期最美好记忆的承载。记得当我一脚踹开摩托车,在巷道里加油一溜烟往外蹿,回头看爷爷的时候,他眼里有点儿羡慕也有点儿自豪。可能跟牵动了他的玩心有关系。这个场景,也成为与他相关少有的温暖瞬间。

第二件事,是我跟他要四千块钱重新进入校园上学。他把这笔巨款拿了出来,改变了我的命运。

虽然那些钱都是我自己赚的。

爷爷这一生有六个儿子,一个女儿。他最引以为荣的是,自己拥有这么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,但最为头痛的,也是这么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。

人多了,家里仅有的那么一点儿资源就容易引发争抢。爷爷与他孩子们之间的所有矛盾,都源自于他对谁好了一点、对谁差了一点。有人对小时候挨过他的打耿耿于怀,有人对盖房子他没帮衬钱抱怨了一辈子,也有人对他所谓的偏心充满了仇恨。

家族矛盾没有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有所缓解,反而随着他的衰老、权威不再,而变得更加激烈。

直到他因为脑血栓躺倒在床上,一躺就是十年。不知道这十年当中,他有没有想通,这一切的矛盾根源只在于一个字:穷。而他最大的罪过,是没有改变这个大家庭的命运。这是他没能尽到的父亲的责任,也是他力不能及的责任。

不知道这十年当中,他有没有想通,这一切的矛盾根源只在于一个字:穷。

病倒在床上的爷爷,成了真正的弱者。他对每一个前来看望他的人示好。他最后的财产——一座破旧房子的房产证,成为他捍卫自己尊严的最后武器。

可他错把这个武器许诺给了太多人,反而又引发了新一轮的战争。这场战争一直在他去世多年之后仍然没有彻底解决。

爷爷去世那天,我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,但事实上并没有。

看着他呼吸完最后一口气,爱和恨,都归于平静。

爷爷这一生,和许多农民的一生一样,没有太大的差别。他们的命运,是这大地上最后的苦难。

每年回去上坟,都会做隆重的准备。买更多的纸钱,包好的饺子第一份盛出来为他留着,酒要新开一瓶,下酒菜要四样以上。

亲人的坟墓都挨在一起,但纸钱烧给他的最多,酒菜也是分给他的最多。别人,只是象征性地分一点。

和叔叔们、堂弟们一起喝酒的时候,会聊到他,会聊他打谁打得最狠,骂谁骂得最凶,说到最后,有人红了眼圈,叹息一声,把一杯白酒一饮而尽。

有关他的坏话,在渐渐地消失。他的故事和他的名字,也会渐渐地消失。下一代,再下一代,估计连给他上坟的人,都会变得稀少。

人生可不就是这样吗?连纪念都是短暂的,何况其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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